离酒

3.

 

在勇利的印象中，维克托很少真正生气，极大多数时候是闹别扭，然后勇利哄一哄他，他便会笑逐颜开。他没什么机会碰上工作中的维克托，所以也不知道对方在公司里大发雷霆的时候到底是个怎样的模样。

勇利站在书房外面，敲了敲门，维克托正在看着电脑，便头也不动地道：“进来。”

勇利进门后就关上了大门，“维克托，是我。”

维克托没有吭声，勇利便战战兢兢地走到了书桌的跟前，道：“晚饭做好了，你要下来吃吗？”

“没胃口。”

“呃，发生什么了吗？”

维克托没有回答他，只是反问道：“你今天去哪里了。”

“我、我说了啊，去见一个导演的试镜。”

“哪个导演？”

“就是那个……松本先生，之前拍了一部文艺电影叫《蝴蝶》的那个！”

这名字是勇利随口说的，人是有的，但人家没找过他试镜，他只能赌一盘维克托对这种小众导演不感兴趣。

维克托便抬起头，并站了起来，勇利便看到他绕过了那张书桌，慢慢地走到了自己的身边。维克托摇了摇手里的手机，道：“所有有意找我们公司旗下艺人合作的个人或者团体都不可能绕过CEO这关，这导演我不认识，但找负责人我还是可以的。”

勇利没想到维克托会忽然较真起来，整个人都愣了。

维克托管理的企业有很多，这家叫Yuri的娱乐公司倒是只有四年多的历史，勇利一开始并不在这家公司，后来跟了维克托，才被对方安置到了Yuri。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公司的名字和自己一模一样，但这个公司的名字在他还没遇到维克托之前就已经被注册了，所以说，纯属巧合，与他无关。再之后他也没有深究，更没有那个时间——因为维克托是最大股东的原因，公司所能拿到的最好资源基本都给了他，他的通告便逐渐多了起来。

维克托似乎挺少管理Yuri这家公司，毕竟他很忙，每年基本只负责听一下年报便是。他似乎也没想过要靠这公司在娱乐圈里分一杯羹，纯粹属于玩票性质，不过给谁玩，勇利目前还不清楚。

维克托说：“你需要我亲自打电话确认吗？”

勇利便沉默不语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维克托靠在桌子边上，“是因为事情真相并不是这样吗？”

半晌，勇利才说：“对不起，是我撒谎了。”

维克托抿了抿唇，揉了揉眉心，道：“你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你想我解释什么？”

“那家餐厅，是你出钱的，而且请了那个什么优子他们管理，是吧。”维克托笑了笑，他以为那么多年了，勇利不会再喜欢那个女人了，该说早就应该死心，可他没想到，他们之间现在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地亲密。他搞不懂勇利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也知道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弯不了，他以为几乎无所不能的自己可以打动对方，一直以来害怕吓着了勇利，态度都相对缓和暧昧，但现在他忽然没有这种等待下去的自信了。

维克托忽然觉得沮丧而烦躁，他害怕在优子和他之间做出选择的话，勇利还是会选前者。

“嗯。”

“为什么不肯说实话。”

“因为……”勇利说：“因为那是我自己的盘算。”维克托没继续追问，勇利只好硬着头皮道：“如果有一天离开维克托，那就是我的退路。”

勇利还是想给自己挽留最后的尊严，他想做一个会看脸色的人，如果哪天维克托不需要他了，哪怕对方不主动开口，他也会默默离开。

但维克托并不知道他这样想，他在听到勇利说出“离开”这个词的时候却如同感受到五雷轰顶的滋味。

离开，那家伙居然想离开，那家伙，果然想离开？

他转过身子，低声问：“为什么想要离开，在我身边很令你难受？”

“不是的！”勇利赶紧说：“维克托人很好，也帮了我很多，真的很多……不过，已经够了，接下来的路我就是一个人也能继续走下去，我总不能依靠你一辈子吧？”

“你不需要这样想，你只要待在我身边，你要什么都能有。”维克托又转了回来，摊开手道：“你想要什么？金钱，地位，名气？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你为什么非要走呢？”

“我不是非要走，我只是，我也有我的尊严吧。”勇利说着就苦笑了一下，他觉得他这种身份讲出“尊严”这词，其实挺讽刺的。他都和维克托走到了这个地步，真不知道矫情个什么劲儿。他始终没有后悔和维克托的相遇，只是如果能换一种更加平等的方式，那就更好了。

他爱得那么卑微，只想低到泥土里的时候能留个全尸。

“我不懂，我以为……我已经很尽力地尊重你。”维克托这种身份尊贵的少爷，从来就是不会迁就人的主儿，但勇利似乎看不到他的转变，这让维克托感到很痛苦。他苦闷而愠怒，再想起勇利似乎压根没把他俩之间的事放心上，他就觉得心灰意冷。

是不是他就比不上她？勇利和她明明没有结果，为什么他还赢不了她？维克托大概是气急了，就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句：“你真是痴心妄想。”

这话就跟当头棒喝似的，勇利愣了一会儿，感觉心底一寒，仿佛心事被说中了的他微微颤抖着，说：“是，你说得没错，我就是痴心妄想。”

他们谁也不肯说话，就这样互相对望着对方，僵持了好几十秒。

半晌，维克托便说：“我们……还是先分开冷静一下吧。”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书房，空留勇利一人呆滞地站立在那儿没动。

勇利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刚才在眼眶里打转儿的眼泪珠子终于掉到了自己的脚上，怎么止也止不住似的。

他都这般年纪的成年人了，可真是太狼狈了。

 

那天晚上维克托出去后就没回来了，勇利没过多地担心，维克托的身边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他一个人躺在偌大的床上，第二天醒来，旁边的位置还是冰冷冷的。他们之间大概有过温情的时刻，那时候维克托就是在凌晨应酬完毕才回来，也会偷偷地爬上床，然后勇利醒来，就发现那人正抱着自己睡觉。

近几年他们的关系似乎变得更疏远了些，不过他还是习惯在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维克托。

屋子空荡荡的，并没有人会回复他，勇利毫无意外地垂下了眼，摸到眼镜并戴上。

今天他要飞到外地，因为第二天就是《Challenges》的录制日，像勇利这种认真的家伙一般不会把日程排得太满，当然，他的通告确实也不算太多。公司一大早就派了保姆车来接他，他的经纪人美奈子早就坐在车上，在前往飞机场的途中，美奈子便给他通知安排最近的行程。

“最近有几个导演发了剧本给我，我看过了，还不错，刚发你邮箱了。”

“嗯，我有空就看看。”

“有商业电影也有文艺电影，其中有个角色是演绎一个舞者，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美奈子笑着说，“勇利以前也是很会跳芭蕾呢，说不定导演就是看中你这点。”

勇利便笑了，“现在骨头都硬了，怕是跳不好了。”

美奈子以前是勇利的芭蕾老师，之前勇利的经纪人不是她，只是曾经有段时间，他混得很不好，连经纪人都没有。后来他便因为维克托的原因而去了Yuri，勇利的性格有些怕生，维克托问他要不要安排认识的朋友当经纪人，他便想起了自己这个见过世面且美丽强大的老师。之后他给美奈子打了通电话，没想到对方轻易就答应了，说是害怕勇利会吃亏。

勇利和她之间没有太多秘密，她知道维克托和勇利之间的关系，不过一直以来都没有过多评价，倒是偶尔勇利向她询问感情问题，她才会热心地解答。

 

“对了，你接的这个综艺节目主要还是捧尤里，你知道吗？”美奈子说，“就是那个同公司的尤里，最近很火的金发小帅哥。”

勇利自然知道他，不过尤里是以歌手身份出道的，主打流行音乐，前几年他还小，所以专注学业，又说去了美国学音乐，这些年回来了，因着出的第一首单曲《Agape》而一炮走红。他有才华，颜值高，再加上公司力捧，资源大好，火起来很是顺理成章。

不过这年头光做音乐也是不够的，所以尤里偶尔会拍戏，也接综艺，这次的节目组其实就是看中了尤里这人气，勇利知道自己不过是附带的。美奈子的想法就比较实际，有尤里在的这节目收视率估计很高，那勇利到时候说不定也能圈一波粉。

勇利便说：“我知道，怎么了？”

“听说那个尤里脾气不是很好，在公司也认识不少高层，我的意思是……我们尽量不要和他有任何冲突。”

“嗯。”勇利说，“多谢提醒。”

美奈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辛苦你了。”

其实勇利压根不需要过得这样小心，毕竟他背后的靠山可是维克托，只要他愿意撒娇说一声，公司最好的资源估计都会到勇利头上，不过勇利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受到了很多关照和恩惠了，也不愿意把自己的苦处说出来。

勇利说：“不辛苦，应该的。”

 

勇利从到达了目的地的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大批来接机的粉丝，人家都高举着“Yuri”的牌子，让勇利有些惊讶：他的粉丝怎么忽然多了那么多？

他戴着墨镜从粉丝中间的过道经过，礼貌地抬起手，笑着挥了挥，然后后方忽然爆发了尖叫和欢呼，所有粉丝都瞬间把头拧了过去，争着抢着要往后面挤。勇利回过头，便看到一位身穿豹纹外套的金发青年正在后方走着，他戴着新款的墨镜，可能因为脸小，那墨镜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小巧的嘴巴和尖削的下巴。哪怕大批的粉丝犹如潮水般尖叫着簇拥过去，被机场保安、保镖和助理们所环绕的尤里依旧是脸无表情，整个人酷到不行，甚至还隐隐有一丝的不耐。

“哎呦，原来不是接我们的机。”美奈子在旁边道。

勇利抿了抿唇，心想，那刚才还在傻傻地打着招呼的他……岂不是很尴尬？!

他倒不嫉妒尤里的高人气，就是有些羡慕，羡慕他能被那么多人所喜爱着。然后他转过身，便看到有几个女孩子走到跟前，手里正举着“胜生❤勇利”的牌子，其中一个卷发的姑娘怯生生地道：“请问、请问……那个，勇利先生，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

勇利便不禁一愣。

“是啊，我们也要！”旁边的短发姑娘也说，“如果可以合照，就更好了！”

“没问题啊。”勇利连忙摘下了墨镜，对方便把手里的海报和笔递给他，上面正是勇利前不久为一本杂志所拍的照片。勇利看了她们一眼，笑了笑，然后就飞快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那个卷发姑娘便捂着胸口，差点儿就要高兴得晕过去了。

签好名之后，妹子们连忙说着“谢谢”，又一一要求和他合照，照片拍出来的效果挺好的，虽然背景是尤里和他的粉丝团们，不过勇利和他的粉丝们倒是自得其乐。

“谢谢勇利！你人真好！”妹子们几乎疯狂地叫着跳着，然后给他送了个巨大的饭团玩偶，“我们很喜欢你拍的电影哦，希望以后可以多多地看到你的作品！”

“嗯！”勇利点头，“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我们会永远支持你的！”在勇利上车之前，她们还在车子旁边如是道，勇利觉得很感动，看到她们大冬天的光腿穿着短裙又感到心疼，便皱了皱眉，道：“今天很冷，你们也赶紧回家吧。”

“不碍事不碍事！”短发姑娘摆摆手，“勇利要多吃一点，不要太瘦了！”

“就是！勇利就是胖点也好看的！”卷发妹子说。

“不好意思了，各位小姐，打断一下，我们勇利行程比较赶，要先赶去酒店了。”美奈子适时插话，“无论如何，感谢你们的支持啊。”

“那勇利宝贝儿你快去，我们永远爱你！”妹子们说，短短十来分钟，名称已经从“勇利先生”升级到“勇利小宝贝儿”。

勇利便只好依依不舍地和她们道别，车子驶走的时候，勇利忍不住回头看，粉丝们还依依不舍地站在原地朝他挥手。

勇利本来苦闷的心情几乎一扫而空，这些善良的粉丝们默默地支持着他，不得不说，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勇气。

“你看，还是有人会欣赏你的。”美奈子说，“不要放弃噢。”

“是的。”勇利淡淡地笑着，“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看我的电影，我都会继续拍下去。”

他当年愿意甘于屈身人下，虽然有优子的原因在，但何尝又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毕竟这样他可以更接近自己的梦想。当然了，实现梦想可以有很多方式，勇利自认他的做法是不光鲜也不值一提的，他当年就这样走错了一步，便再也回不去了。

 

入住酒店的时候，他看到了同为公司艺人的尤里，对方取下了墨镜，金发碧眼，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被瞧出来了。

勇利就想，别的明星果然不像他，模样长得那么普通，他记得有次和维克托一起出门，人家都是偷拍维克托而非他。

美奈子去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勇利去了洗手间，洗手的时候刚好看到尤里也进来了，他便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

那人偏过脑袋，忽然就走了过来，道：“你也是过来录制《Challenges》这个节目的吗？”

“啊，嗯。”勇利便用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然后朝对方伸出了手，“你好，我是胜生勇利。”

尤里没动，瞄了他的手一眼，嘴边还嚼着口香糖。

见对方好像没有和他握手的意思，勇利也不介意，便把手放下，继续道：“我听过你的歌，很不错呢……”

“节目组怎么搞的，请来的什么十八线小演员，蹭我热度是吧？”尤里手插着口袋，一脸的不爽。

勇利便愣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当红炸子鸡，为什么尤里一见面就要这样对他说话？

他说：“尤里，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我就是看你不爽。”尤里指着他说，“这公司不需要两个尤里，你这种老家伙还是赶紧退了算吧！”

勇利半天没出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的脾气很好，在圈内人缘不错，再加上维克托当靠山的原因，一般很少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圈子里耍大牌的人不少，像尤里这样无缘无故当面指责的，却是不多。

“你为什么……对我有那么大意见呢？”

“我就是烦，”尤里说，“不要以为你和维克托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就可以往上爬，在他眼里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轻蔑地笑着说：“你和他认识才几年，你知道我和他认识多久了吗？不然你以为这公司为什么叫Yuri？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

“虽然他是人傻钱多，可配站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是你这种人。”

勇利呆滞地站在那儿，双目瞳孔却不由得扩大。

他知道尤里和维克托很早之前就是认识的，因为他在宴会上第一次见到维克托的时候，对方喊了一声“Yuri”——可是不是喊他，是喊尤里的。那时候尤里只有15岁，但是已经是个美人胚子，站在维克托身边有说有笑的，关系很好。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宴会是维克托替他办的，为的是给尤里铺平以后的路，再之后尤里出国读书，也是维克托出钱的。他们之间偶尔会联系，勇利碰见过几次，不过维克托没有跟对方介绍过他，他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可现在细想下来，维克托替尤里做了那么多事，那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或许，勇利忍不住想，他可能只是维克托无聊时代替某个人的一个玩具，然后尤里回来了，他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这剧情真是太狗血了，勇利也不愿这么想，不过光是从这方向发散思维，都觉得浑身冰凉。

可还真是……他在维克托心中，又算个什么东西。

“我一直没觉得我在他心里能有多重要。”勇利冷冷地说，“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忽然有预感，他和维克托之间……大概很快就能玩儿完了。

*除夕快乐 不是我故意要卡在这里的 是我今天真写不完了 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更 总之下一章是甜哒！！！甜哒！！！甜哒！！！！！！！！

*基本上就是维克托一直误认为勇利喜欢优子 勇利误会维克托不喜欢自己 两人都有猫饼2333

*尤里他真的 不是第三者2333 毕竟他的cp是奥塔别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