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酒

*花心/心花无差 反正清水

*设定是动画版叶英，时间线是瞎写的，可能有bug，请勿介意x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写这个cp………………

我的一个道长朋友

 

沈剑心离开了藏剑山庄以后时不时还会给叶英寄信。

藏剑山庄在江湖上算得上赫赫有名，所以每逢信上地址写着“藏剑山庄”和“叶英收”几个字的时候，信差从不敢轻易怠慢，生怕一不小心把信弄丢了，会被庄主粉丝追杀或者悬赏到天涯海角。所以无论沈剑心从哪里把信寄过来，叶英都能收得到。

寄信并不贵，这也是沈剑心这穷光蛋能想出的最节省的联络方式了。不过叶英想，可能是因为他曾经给沈剑心寄过一张五百两银票，所以他们至今未断联系。

收到了银票以后的沈剑心给叶英回了一封厚厚的信，洋洋洒洒十页纸，描述了自己悲惨凄凉的身世和初入江湖的拮据，并把叶英比喻成自己的再生父母，比他的情缘师父什么的都要靠谱得多。

叶英也是在收到信之后才发现，原来那个时候不小心弄丢了的银票竟去了沈剑心那儿，估计是寄信的时候不小心把银票夹进去了……

这可是个美好的误会。

不过沈剑心既然误会了，叶英便也就懒得专门写信去解释这么一回事了。往日他签名太多，每天光写“叶英”二字便能写上百遍，久而久之手腕就容易发疼，万花谷的裴元说这病若要根治，只能多加休息，但叶英总想，人家千里迢迢来藏剑山庄就为了看他一眼，他要是连这都拒绝，也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所以每次给沈剑心回信的时候，叶英只能忍着手腕疼，随意地落下寥寥数字，情感也并不真切，总写什么“近来甚好，勿念”之类的客套话。

要是认识这么个朋友或者是笔友，一般人估计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可沈剑心偏偏不是一般人，哪怕叶英有时候没及时回信，沈剑心都会继续寄信过来，而且内容极多，大多是些无关紧要的见闻趣事，废话极多。

叶英不否认沈剑心的总结提炼能力有待提高，但却又看得津津有味。

他从小就生活在山庄之中，因为武功不好，于是从不会生出闯荡江湖的想法，这便导致叶英所走过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扬州城。他记得那天恰好是上元节，扬州城门大开，抬头便可见色彩斑斓的彩灯悬挂于半空之中，火树银花，把黑夜照耀得宛如白昼。

那便是叶英在西湖以外所见过的最美景色了，在那一刻他竟然有那么些懊恼：为什么他不像三弟四弟那般擅长于武艺，如果他剑法高明，会不会现在的他已经身处江湖某个角落了。

但很快他便觉得这想法不切实际，先不论有没有这样的如果，即便他武功高强，作为长子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抛下藏剑山庄的。

 

可沈剑心就不一样了，他身无长物，反而活得无牵无挂，逍遥自在。

叶英收到了他从万花谷寄来的信，上面夹了一朵干花，说是在花海摘的；没过多久又听说沈剑心去了瞿塘峡，还换上女装闯了一波白帝城；再后来他又说自己去了苗疆，被瘴气差点熏死过去，便赶紧跑往了唐家堡，跟叶英说蜀地有好吃的好玩的，不明白为何会有人乐不思蜀……

沈剑心骑着小马驹走走停停，偶尔来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时不时上个江湖快马飞报，连远在西湖边的叶英偶尔都有所听闻。他想沈剑心是能成为大侠的，而现在那人也走在成为大侠的路上。

时间是流动的，但叶英觉得他的时间仿佛是停滞的，可能因为他每日所做之事都一样枯燥无趣。只是他从不跟任何人提起这种事，他没有什么朋友，也不想让弟弟感到为难，他或许有过大侠梦，最后梦被形象化成了一张普通白纸，折叠后放进油纸信封，并由信差寄给了沈剑心。

他跟沈剑心说，你之所以每次写信都说那么多废话，是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有很多朋友”，这话无疑戳心，沈剑心回信时候甚至无法还击，但叶英知道其实他也没资格嘲笑沈剑心，因为他也没有很多朋友。

他叶英，只有一个道长朋友，那个人普普通通，整天做着要当大侠的春秋大梦。

——可也没什么不好。

 

可能生活中没有一点波折与挫折的话，那就不是生活了。

叶英渐渐开始发现自己看不清东西了，弟弟们都很紧张，连忙请来了万花谷的大夫们来为庄主看病，就连谷主东方宇轩都出动了。可他们都对这个怪病表示束手无策，他们不知道叶庄主为什么会患了盲疾，更不知道该如何根治。他们没有把话挑明，但叶家上下都清楚，叶英这眼睛，怕是治不好了。

叶英就这样一天比一天的看不清东西，他的弟弟都比他着急，但叶英就那样抱着剑坐在那儿，脸上神色如常。藏剑山庄依旧来客如云，叶英还是该干嘛干嘛，但是闭目养神的时间却更多了。

他的妹妹叶婧衣这时候还是个小女娃，也是山庄里和他最亲近的人，或许是因为年纪小，很多事都不懂，所以她也比其他人更敢发问。

叶婧衣坐在他的大腿上问：“大哥，你的眼睛能治好吗？”

叶英抱着她，淡淡地说：“不知道，可能就这样看不到了吧。”

“那怎么办呀？”叶婧衣说，“大哥难道不害怕？”

“害怕，但是害怕也没用，所以选择接受了。”不论看不看得到，叶英每天要做的事情也不会有所改变，他已经许久没有做“叶英”，他只要一如既往地做别人眼中的叶英就好。

他毕竟不是沈剑心，他没有勇气也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

叶婧衣便抱紧了他：“那我的病是不是就永远也治不好了呢？”

“那不一样。”叶英摸了摸她的发丝，轻声说，“婧衣比大哥厉害，所以一定能治好的。”

那是叶婧衣最后一次看到叶英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了，而那个时候她大哥的眼睛有着异样的神采，绽放着微弱而灿烂的光。

 

把叶婧衣抱回了房间休息以后，叶英想要回自己的房间，却在回廊被门槛绊了一脚，跟着他的弟子担忧地叫了一声：“庄主？！”

“我没事。”叶英举起了一只手，撑起了自己。他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咬了咬牙，摸索着把厚重的衣服下摆整理好，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走得极慢，细眉紧蹙，可一般人压根发现不了其实叶英是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记得藏剑山庄的一山一水，一砖一瓦，在他那曾以为漫长而无聊的日子里，他甚至数过九曲十八弯的长廊要走多少步，数过上天泽楼要上多少级阶梯。

如今想起，竟觉得那些习以为常的平淡日子，是多么的宝贵。

叶英早就接受了眼疾的事实，从震惊到悲伤再到现在的心如止水，说一点都不难过是假的，他可惜自己再也看不到落在西湖的细雪了。

回到了房间，二弟叶晖正好来找叶英，并且把一封信交给了他，说：“大哥，这是那个沈剑心写给你的信。”

“嗯。”叶英接了过去，他睁开眼努力想看，可惜沈剑心的字实在太丑，就像鸡爪子扒拉过的一般，还写得密密麻麻，叶英看着就烦。

“大哥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念好吗？”叶晖体贴地说。

叶英便点了点头：“以后都要拜托二弟了。”

“没事。”叶晖给叶英念完了信，觉得沈剑心这人还挺……出乎意料的，没想到他大哥居然和这么个人是朋友。

“大哥，你和这个沈大侠都认识许久了吧？”

“是，他是我的粉丝。”叶英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说，“好吧，其实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

叶晖怎么看到不觉得这普通，谁会年年给普通朋友写这么多信呢？还一写就是洋洋洒洒的好几千字。但叶晖没戳穿叶英，只是道：“对了，沈大侠在信中问你，藏剑山庄的雪是不是很美，他要不要回来顺便看望一下你？”

“不要，”叶英一口拒绝，“现在哪有什么雪。”

“哈哈，等他从南边回来，估计也快了。”

“不必了。”叶英说，“二弟，你的字和我的最像，以后回信可否拜托你了？”

“没问题，大哥想说什么？”

“嗯……那就帮我回一句‘你长得丑，恕我拒绝’吧。”

叶晖：“……”

 

叶晖是很少对大哥提反对意见的，他们兄弟几人都觉得大哥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很多时候对他的敬意大于爱意，也只有全家最受宠爱的小妹才敢对大哥撒娇了。

叶晖只得照做，模仿叶英的笔迹写了回信。

把信纸装入信封，叶晖问：“大哥，沈大侠知道你的眼疾吗？”

“我没和他说过。”

“那难道你不想趁这时候看看他吗？可能以后就没机会了……”

叶英便笑了，笑得甚是无奈。

“我希望他永远不要来，永远不要看到我这副模样。”

他也有私心，谁又不想永远以最美好的姿态活在他人心中。再说了，纵便沈剑心来了又有何用，不过是让沈剑心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徒增烦恼罢了。

像沈剑心那样的人，看到了自己这模样，一定会觉得难过吧。

“以后如果江湖快马飞报有他的消息，也麻烦二弟了。”

“好的。”叶晖说，“那你眼睛的事情，该跟弟子们怎么说好呢？”

叶英勾了勾唇：“就说我悟出了心剑好了，以心为剑，是为藏剑，即便我看不到也能感觉到剑气。”

“……”叶晖觉得他的大哥果然很厉害。

信就这么寄了出去，不久以后收到了回信，叶晖给他念信中的内容，沈剑心说：“哼，你还嫌我丑，我上了十二段早就不丑了，你不喜欢我来那我就不来，宝宝有脾气了。”

叶晖说：“哎，这沈大侠就像个孩子，小妹都不自称宝宝了。”

叶英笑了：“他就是这么个傻子。”

 

叶英忽然找上叶蒙的时候，叶蒙是有些惊讶的，因为他没想到他的大哥竟然会想锻造一把剑。

“好马配好鞍。”叶英说，“大侠也要配上一把称手的兵器才是。”

叶蒙想劝他大哥别干了，他看叶英那单薄的身板，别说把武器打造出来了，估计光是打铁就累得够呛。况且现在叶英眼睛还看不清，又怎么能做好这功夫。

但叶英非要跟他倔，他说：“就是因为快要看不到了，才更要抓紧时间。”

“可这铸铁火光多刺眼啊，这会加剧你的病的！”

“我知道。”叶英平静地说，“可我真的来不及了。”

叶蒙和叶英吵了一架，这是他第一次和叶英吵架，叶英说你若是不帮我，我便找其他人。叶炜也来劝叶蒙了，说既然大哥喜欢，那就由着他吧。

“但你要眼睁睁看着大哥变瞎子吗？”

“我不想，但我没办法，你别忘了，是我们把他推到今天这个地位的。”叶炜说，“大哥向来不提要求，就这一次，让他做他想做的事情吧。”

叶蒙没吭声，他想了一宿，第二天亲自去找叶英，说：“我不和你吵了，大哥，我听你的。”

叶英“嗯”了一声，说：“那走吧。”

“大哥，你觉得这样真的值得吗？”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叶英没试过独自闯荡江湖，没试过结识一群意气相投的朋友，现在做这些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试试给他唯一的朋友送上一份厚礼。

 

从那天起，每天天没亮，叶蒙就陪叶英去剑冢，指导叶英铸剑，刚开始叶英打一会儿铁就累得气喘吁吁，做出来的剑也不甚完美，轻易就被打碎了。一般人看到这样都该气馁了，叶英就像不会丧气似的，这把剑不行就再打下一把。

叶蒙也不记得陪着叶英在剑冢里呆了多长一段时间，他觉得他从一开始就小看了自己大哥的意志力和毅力，他也不知道叶英是凭着怎样的精神才能在热火朝天的剑冢里坚持下来，而在失败了成千上百次以后，叶英终于打造出一把自己满意的剑。

其实叶英看得并不分明，只是隐约能感觉到神兵出鞘时的剑气，剑身锋利无比，泛着幽蓝流光，仿佛不会融化的九天玄冰一般。

叶蒙看到这把剑以后也不得不惊叹：“好剑。”

他想他的大哥确实是个天才，如果不是内力不足的话，可能叶英早就能打出另一把“碎星”了。

“还行。”叶英淡定地说，但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翘。

“终于成了，大哥，你要给它取什么名字吗？”

叶英低头看剑，想了想，说：“就叫……剑心吧。”

他在剑上刻下了剑名，并把自己配剑上的金黄色流苏解了下来，系在了这把剑之上。流苏上配有精致的玉石配饰，持剑而行时会发出清脆声响。

之后叶英亲自写了一封信，难得地多写了几行字，跟沈剑心说这把剑是赠他的，还贴心备注了一行小字：“人为折断，不予保修。”

把宝剑连同信送出去以后，叶英忽然觉得很累，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像被抽空一样。他终于在有限的时间里打出了一把满意的剑，也不知道沈剑心会不会喜欢。

他看向门外那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树，喃喃自语道：“……那是你眼里那个‘叶英’唯一能送得出手的东西了。”

 

天气渐冷，日照也变得很短，黑夜愈发延长。

这天叶英还未起，他躺在床上，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叶婧衣在门外喊：“大哥大哥！”

叶英便坐了起来，道：“进来吧。”

叶婧衣兴冲冲地冲了进来，扑到了他的怀里，道：“大哥！”

“怎么了？”

“雪下了！快看，好漂亮。”。

叶英大概刚起来，还有些懵，道：“你带大哥去窗边看看，好吗？”

“好啊。”

叶婧衣便牵着叶英的手走到了窗边，叶英对自己屋子的方向颇为熟悉，轻易摸到了窗边，伸手一推，便立刻感受到了寒风凛冽。

叶英住的房间正对着湖边，此时正好能看到细雪翻飞坠入湖中的美景，叶婧衣兴高采烈地说：“你看啊，美不美？”

可叶英什么都看不到，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以往他还勉强能感受到白昼强光，如今却是一片漆黑。

他知道，他是真的彻底看不见了。

看叶英没反应，叶婧衣愣了一下，便又问了一次：“大哥，好看吗？”

叶英木然地点了点头，半晌，他笑着说：“嗯啊，真美啊。”

 

沈剑心收到了叶英送他的剑，又写了一篇小论文感谢叶英，纸张上隐约还有水渍，看得出是相当感动了。

叶晖本来很替叶英和沈大侠的友谊感到激动，叶英却说：“你小心，那可能是鼻涕。”

叶晖：“……”他只想把信立刻撕了好吗？

但最后这封信还是被折起来放进信封里，叶英把这些信都存了起来。

最近沈剑心在江湖快马飞报上的曝光率有点高，不是和这位高手决斗了，就是救了哪位大侠，连带着他手中的剑也被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藏剑山庄庄主亲自打造的剑，呕心沥血，怎么看都是江湖绝世佳宝。叶英忽然竟有些后悔给沈剑心送了这么把剑。

但叶英知道这个人还走在成为大侠的道路上，说也奇怪，沈剑心看起来是多么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居然可以做到初心不改，某程度上来说也是难得。

而过了数月，叶英失明的消息终于在江湖上传得人尽皆知了，沈剑心那时候去了昆仑，只能写信问他怎么回事，问他从不提起，还一口气质问了五页纸。叶英说不是什么大事，就给忘了。

沈剑心也提过想回藏剑山庄看看叶英，叶英拒绝了，理由是他很忙。

 

叶英确实是很忙的，虽然忙碌的对象不是他。在这十数年间发生了许多事情，像是他的三弟和柳夕成亲却最终导致天人相隔的悲剧，四弟大闹霸刀落得一身伤疤，五弟性格跳脱不服管教，就连一向乖巧听话的妹妹也悄悄离家出走。

他的弟弟妹妹们走的走，散的散，叶英不能替他们做出任何决定，除了抱剑站在楼前观花，却不知该当如何。

他很怀念从小三弟四弟在这里比武的日子，五弟顽皮非要爬上那棵大树翻鸟窝，还要领着小妹捣蛋，最后两个人上去了却下不来，还是靠二弟和他把他们俩给抱下来的。

叶英从未想过他看不到了，家竟也跟着散了。

叶晖走了过来，跟他说：“大哥，这里凉，我们回屋去吧。”

叶英却是问他：“沈剑心有写信来吗？”

“最近……是没有了，听游历归来的弟子说，沈大侠这几年愈发有名了，忙起来没空回信也是正常。”

叶英想一想，沈剑心大概有半年多没消息了，他也知道对方最近参与的几桩江湖大事，哪怕沈剑心没参与什么名剑大赛，如今江湖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敢小瞧了他的功夫，更有甚者说他是继唐简以后最有可能当上新一代武林盟主的。前不久还听说恶人谷的王遗风和浩气盟的谢渊都有意招揽他，并因此而大打出手，这事儿还上了快报头条。

“你觉得沈剑心算得上是一个大侠吗？”叶英问叶晖。

叶晖说：“难道不是吗？他武功比我好多了，去过的地方也比我多，可惜我不精武功，也只能管理山庄了。”

叶英“哦”了一声，没好意思说他一直觉得沈剑心是那个穿着一身破烂江湖套的傻小子，好像不管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任何关于对方的消息，都不能阻止叶英这么联想。

可能这就是叶英眼中的沈剑心吧，不知道沈剑心眼里的叶英又还是不是当年那样呢。

 

来藏剑山庄的人渐渐地就少了，来看叶英的人也更少了。

叶英老了，江湖门派更多了，这些都是正常的事。前几天叶英在湖边凉亭小憩，听到几个弟子窃窃私语，有个说当藏剑弟子有什么用啊，一个风车下去除了自己的人头谁都带不走；另一个人说现在藏剑人气一年不如一年了，以前还是二少爷，现在只负责打鸣生蛋啦；还有一个人说山庄工资好多年没涨了，还不如去当霸刀吧，现在买房的人多，室内设计师特别吃香，月薪轻松过万，打铁弟子真的娶不到老婆啊……

于是这天吃饭叶英便随口问了叶晖，最近山庄是不是有些不景气，叶晖支支吾吾，说最近市场就那样了，业绩偶尔下跌是正常的啦，不光藏剑，其他门派也不咋地。

叶英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叶晖说：“大哥你只要负责美美的就可以了啦。”

叶英点了点头，没说话，他只是觉得有些难过，仿佛自己像一个多余的人一般，可惜沈剑心不知所踪，就连唯一可以分享心情的小妹也不在身边了。

而在这时，消失了大半年的沈剑心的信件忽然又出现了，叶晖几乎每隔几天都能够收到一封信。

沈剑心写的东西越来越没营养了，叶晖念着都觉得尴尬癌都犯了，最要命的是随书附送很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风筝风车大红花这些哄孩子的玩意儿就算了，还有类似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布娃娃、疑似肚兜那样的破布、甚至连春宫图册都有，叶晖看得直皱眉头，说：“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儿，他不知道大哥眼睛看不到吗？”

“……”叶英想，重点难道是这个吗？

沈剑心说这些都是有故事的小玩意儿，都是他在江湖上遇到的各人各事，将来有机会的话他要给叶英讲故事。叶晖看着在角落堆积如山的垃圾，说就沈大侠那表达能力，估计起码得讲大半辈子。

叶英听着不由得便笑了。

叶晖便说：“大哥和沈大侠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叶英收起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板着脸说：“何以见得？”

“每次我过来你都伸长脖子问我有没有收到信，而且每次我给你念沈大侠的信，你都听得很认真。”而且还会嘴角不由自主上扬，怎么看都是很喜欢的样子。

叶晖眼里的叶英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五弟小时候甚至很害怕大哥，这么一想，便觉得这位沈大侠着实不是凡人也。

 

“最近各大门派要举行武林大会，少林的掌门推荐我当下一任的武林盟主，可我拒绝了。”沈剑心在叶英的信里写道，“前几天我回了稻香村一趟，探望了以前的师傅，又往大侠墓那儿静坐了许久。”

“可惜我实在发现不了入口，藏在大侠墓里的秘籍估计我这辈子都拿不到了，可是我忽然想，你看啊，唐大侠多厉害啊，最后死了之后其实也是化为了一抔黄土，和普通人其实没有什么区别，过了许久许久以后，或许大家都会忘了他真正的模样。”

“我在想，我时常都说到江湖上闯荡，可我想，我和这个江湖的联系到底在哪里呢？”

这些年里他遇到了很多人，很多事，江湖上纵然有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可也有江湖义气和快意恩仇。你会愿意陪着你的亲友走遍千山万水尝尽甜酸苦辣，在每一个节日你都陪着他们，他们要是被欺负了那就果断地帮他们出气。

你可能是个冷酷无情的杀手，总喜欢为阵营大义和对方大打出手，但也可能在路边看到一个初入江湖的新手被追着打的时候出手相助，大概因为你看着他的时候想起了从前孤独成长的自己。再后来他就成了你的徒弟，你带着他做各种任务，带着他加入阵营，他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比你还还厉害，穿着一身名剑大会套装骑着赤兔马。

只是可能有那么一天，你的徒弟说，师父我要走了，这片江湖有你真好，我体会过当大侠的感觉了，这就已经足够了。

你曾经有许多徒弟和亲友，渐渐地他们都走了，你只剩一个人，然后你又会认识到更多的人，看着他们成为大侠，又慢慢地重归往日平淡的生活，就像一个无法终结的轮回一样。

而这些平平常常的小江湖如水滴般汇聚到了一起，最后变成了一片大江湖，原来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大侠，我们在属于自己的小江湖里骑着天马驰骋翱翔。

“然后我决定拒绝成为武林盟主的候选人了，我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江湖了。”

 

“他什么意思？”叶晖问，“他不要当武林盟主了，是因为要找情缘吗？”

“大概是吧。”叶英也理解这种心情，就是一想到沈剑心要找情缘了，忽然有那么些落寞。

“这就是信的结尾了。”叶晖说，“要回些什么吗？”

“就说，继续做你眼中的自己就好。勿念，安好。”

叶晖便提笔写上这几行字，再把信寄了出去，便悄然离开了。

叶英静坐在房内想，像沈剑心这种喜欢走遍大江南北的性子，又怎么可以狠心放得下整片江湖。像叶英这样循规蹈矩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轻易离开藏剑山庄的，所以有时候叶英实在很羡慕沈剑心。

他很矛盾，尽管时不时想见沈剑心一面，却又从不期望沈剑心回来探望自己。他不希望面对道别，因为他的经验告诉他，道别一次以后，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就像他的弟弟妹妹们一样。

每一次的再见是真的不会再见，与其这样倒不如干脆不见，心里便没有任何念想了。

藏剑山庄太小，留不住沈剑心。所以如若真有什么人能让沈剑心彻底放下心中期盼的那片江湖，那应该是沈剑心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了。

叶英嘴上总爱说沈剑心是个穷光蛋，肯定找不到情缘，可在某程度上沈剑心又是多么的富有。

唉，不像他叶英，穷得只剩钱了。

叶英想着便觉得好笑，决定起身到屋外晒一会儿太阳。

 

他现在已经对山庄的各种建筑相当熟悉了，再也不会轻易被绊倒。

现在正巧是春光明媚的时节，楼外的那棵老桃树上的花都开了，叶英虽然看不到，但他似乎能嗅到香气。记忆中的老树的模样其实有些模糊了，所以每过一段时间，叶英都得摸一摸它，以便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那些曾经美好的光景。

这时候他听到有人给他问好，对方说：“庄主好。”

叶英便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他觉得这声音好像有些似曾相识，说：“站住。”

那个人停住了脚步，问：“庄主有什么吩咐吗？”

叶英循着声音转过了身子，道：“你是新来的吗？”

“是啊，我是新来的保安。”

叶英想了想：“新来？但是，我是不是认识你？”

那个人噗嗤一笑，说：“你猜猜我是谁？”

有一个奇异的想法忽然在脑中浮现，叶英难以置信地问：“……沈剑心？”

“你真的看不到了吗？”沈剑心说，“怎么光听就能猜出我来了，难道你对我印象深刻？”

叶英摇了摇头：“我只是记得自己以前剑上的玉石流苏碰撞时发出的声音。”

看来眼睛失明的人，其他感官就会变得更敏锐——沈剑心想，这句话可能是真的。

沈剑心不知道叶英表面上看起来很淡定，其实内心早已慌得一笔。现在的叶英满脑子的问号：到底为什么这家伙会在这里？做保安，他是认真的吗？二弟是不是没见过真正的沈剑心，所以才会相信这是个普通保安……？

“你在想什么，沈剑心？”叶英问，“你真的要在这里当保安？”

“是啊，这里挺好的，还有五险一金，工资比纯阳宫和稻香村都要高……”

“可你真的不当大侠了吗？”

“当大侠和当保安也没差多少，哎，年轻人，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保安啊，保安就一定比大侠差吗？”

“……”叶英的心情有些复杂，半晌，才问，“那你以后会走吗？”

——就像当时离开藏剑山庄一样。

沈剑心已经名扬天下了，叶英却不知道对方还是不是穿得这么丑了。叶英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惜，哎呀，不能再继续嘲笑这个人了。

 

沈剑心看见那粉红的花儿轻飘飘地从树上掉落，被风一吹便落到了叶英那雪白的发丝之上。他没直接回答叶英的问题，只是伸手把粘在叶英发上的花捻了下来，道：“你从前不是问过我，我眼中的江湖是怎么样的吗？”

叶英从来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江湖，以前没机会，现在更加没机会了，所以他自然对沈剑心的江湖有着不一样的向往。

叶英说：“嗯，可你要知道，我看不见了，现在也不会再提那样无聊的问题了。”

“我觉得不无聊啊。”沈剑心倒是忽然抓住了叶英的手，把他的掌心掰开，接着他边把花朵放到叶英的手上，边说：“我以前不懂，总觉得外面什么都是最好的，但后来我才发现，江湖可以很大，大得有如这天下；但也可以很小，小得就像维系在一个人的身上。”

“我想我会有这样的小江湖吗？想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江湖啊，其实它就在这儿，于是我就回来了。”

叶英的心猛地一跳，虽然他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把头转向了沈剑心的方向。

他总感觉哪里不太对，惊喜接二连三，竟让他有些害怕这其中虚幻。

沈剑心的手指还放在叶英的手心上，叶英分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指尖，他不像沈剑心，没有什么深厚内力，但却觉得沈剑心的指尖热得有些灼手，一如当时替他扛下了那星冰掌一般。

“我说，江湖既然就在这里了，那我还往哪儿走啊？”沈剑心抓住了他的手，“我好不容易才当上这里的保安，也没犯大错，有劳动法保障我的合法权益，你们藏剑可不能随便辞退我啊。”

叶英听闻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沈剑心轻声说：“以后有机会啊，我会告诉你，我眼中的这片江湖是怎样的。”

“那你得讲多久？”

“不知道啊，可能是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只要你没有听腻，我可以一直讲下去。”

叶英只感心里暖暖的，他一向不爱与人亲近，但不知怎的，此刻竟然回握了上去。大抵沈剑心总是看起来勇气十足，叶英也想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些许养分。可能是因为太久没有人这般与他说话吧，他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汹涌澎湃，连白皙的手都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了起来。

叶英微微抬起下颌，试着睁开许久都没睁开的双目，仿佛这般就能看到整个大唐盛世，歌舞升平似的。

 

沈剑心最后选择把他心心念念的整片江湖都送给叶英了。

叶英想，这可真是他这辈子所收到过的最珍贵的礼物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