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酒

掉坑请注意了，这个作者经常性失联。

【维勇】Once（10）

10.

“请问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美奈子和维克托面对面地坐着，他们选了一家环境优雅的咖啡馆，两人面前各放着一杯咖啡，热气袅袅向上腾升。

“这样说吧，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做出弥补，想给安琪儿一个完整的家庭。”

“你确定你就能融进去，或者说，勇利就会需要你吗？”美奈子挑了挑眉。

“答案明显是否定的。”维克托无奈苦笑，“我可以选择相对折中的方式，但是我不会放弃的。”

“如果你想和安琪儿相认，我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也很容易打动人……”美奈子摊了摊手：“但是勇利呢？我打个比方吧，你们其实更像那种因为没感情所以离婚了的夫妻，那之后双方自然有抚养子女的责任，你可以对安琪儿好，等她长大一点勇利也会告诉她真相，只是你现在这样做，有必要吗？”

维克托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他不禁开始思考美奈子的问题。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勇利？要把他放到哪个位置上？”

“抱歉，我来的时候并没有想那么多……”

“你看啊，你们这些男人！”美奈子拍了一下桌子，声音有些大，其他客人都不禁看了他俩一眼，美奈子却是目不斜视地道：“是不是都把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啊！”

维克托吓了一跳，只是道：“我没有……”

他对勇利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感情，他自己也说不清，他对他不算是毫无感情，隐约还有些暧昧情愫，但是又远远达不到爱得死去活来的地步。维克托不是一个懂爱的人，怎样算爱，如何去爱，这些他都毫无头绪，就算美奈子把他逼到悬崖上，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啊，虽然你是很了不起的运动员，但是在勇利这事上，我不会退让的。你呢，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欢的话，我就请你不要做一些会让人误会的事情。”美奈子抿了口咖啡，“你应该看得出来吧，勇利这孩子特别喜欢你，在这件事上，他藏不住自己的心情的，你是他喜欢了很多年的偶像，希望你不要让你的粉丝失望。”

话说到这份上，维克托自然明白，他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勇利有你这样的老师，真的很幸运。”

“那当然，他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学生，勇利，可是很努力的呢，要不是退役了，可能现在就……不一样了。”

“他很有才华，所以这也是促使我来的一个原因吧，勇利有跟你提起吗？”

“提什么？”

“我想要当他的教练，帮他编舞，还跟他说酬劳也可以免了。”维克托把拳头放在下巴上，“但是……”

“什么！你居然要当他的教练！”美奈子老师猛地站了起来，桌子都被她拍得微微一颤，这次大家又看过来了，美奈子知道自己失态了，连忙道歉然后坐了下来。

“你说真的？！”她神经兮兮地道：“你可以帮勇利？不，你一定可以帮他！”

她捂着胸口，激动得难以置信，“那勇利他呢？他怎么说？”

“他拒绝了我，我不知道原因，我猜，你可能会知道。”

“那个傻孩子！这么难得的机会居然拒绝了。”

“放心，我跟他说了，会随时等他改变主意的。”

美奈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但同时又叹了口气，“其实吧，勇利他这人呢，我们一直都不太懂他在想什么的……”

“可能是大家的觉悟不一样吧，宽子他们也好，我也好，其实很难达到勇利曾经企及的高度，再加上他从小就是敏感纤细的性格，有什么事情也不会跟我们说，他就是属于那种即使不开心也会躲在角落偷偷一个人哭的孩子吧。”美奈子垂着眼，拿起勺子搅拌杯子里的咖啡，“但是勇利在花滑上花的力气一点儿都不比别人少，他很有天赋，但是GPF的时候因为心态不稳定的原因失利，之后国内的赛事也接二连三地输了……”

“等等，GPF之后，他不应该是发现自己有了孩子了吗？那个时候，他还去比赛？”

“是呢，因为一开始他自己也不清楚，男人怀孕这不是……天方夜谭吗？”美奈子压低了嗓音，“勇利一直都觉得自己像个怪物的。”

维克托想，那又怎么会，这世界上没有那么温柔善良的怪物。

他不懂为什么勇利会这么想，不过他很想告诉勇利，他很感激他，感激他的坚持，感激他的勇敢。

他想到勇利平时那闷声不吭的模样，却完全不知道他其实藏了那么多的故事，在那段时间，他一定异常地艰难吧。

维克托感到心脏微微地疼，是那种一揪一揪地疼，他不是个同情心多泛滥的人，感同身受这个词于他而言并不容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仿佛能看到在冰面上摔倒了还要爬起来的勇利，看到明明难过得不行还要强装笑颜的勇利。他忽然知道了勇利的恐惧，是啊，这不也正是不复当年的他现在所害怕的事情吗？

他害怕被遗忘，那么勇利，大概是害怕辜负了他人的期望吧。

明明走到那一步是多么的艰难，后来却又因为安琪儿而选择了退却，这其实是多么伟大而又坚定的决定，在那一刻的勇利不是什么世界一流的运动员，他不过是个普通平凡的父亲罢了。

那么，维克托想，如果是他呢，他在二十多岁的年纪会愿意为一个孩子放弃自己的运动生涯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就因为同为花滑运动员，深知这项竞技的残酷，才能体会到做出这样的决定对自己是怎样的残忍，又是如此地坚毅无畏。

在这方面，他自愧不如。

似乎是没有注意到维克托的一瞬失神，美奈子继续说：“不过勇利最大的问题始终是他本人，安琪儿最多只会影响到他身体，但是，他是真的在现场精神崩溃了。”

她还记得当时她还特意赶到了比赛场地，只是没想到会看到勇利的这一面，他走不出来，也没有人能帮到他。

“所以，如果你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帮到他。”

“说实在的，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地走。”维克托颔首，“就算没有安琪儿，我也觉得勇利这样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但是，他这个年纪，又退役了那么多年，还可以继续战斗吗？”美奈子道出了她的疑惑。

“如果要重回最顶级的赛场当然很难，可是，不论结果如何，能在身体尚能继续战斗的时候战斗到最后，我想勇利其实是在渴望着这点吧。”就像现在的他一样，可能已经失去了登上颁奖台的资格，且久病缠身，仍然不想退却。这对于很多普通人来说大概是不能理解的，不过维克托现在倒是清楚了勇利的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了。

说实在的，其实他也未必能帮到对方，毕竟他向来是那么自信的一个人，说话有时候也不留情面，只是现在他更坚定了要留下的决心，这是一枚未经打磨的璞玉，而只有他才有本事让对方的光彩足以照耀世界。

“既然他不答应，那我也会试着劝劝他。”美奈子放下了勺子，“总之，我希望勇利可以再次返回他喜爱的赛场。”

“谢谢你了，美奈子小姐，请问你可以多和我聊聊勇利的事情吗？”

“怎么，你有兴趣？”

“作为教练，不，总之我认为我和他之间需要拉近距离。”

“那好啊，我就来告诉你，让我想想……”

美奈子倒不介意把那些事告知对方，反正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她料想勇利不会轻易开口，便说了不少勇利小时候的事情。勇利其实不是那种调皮捣蛋的孩子，所以趣闻甚少，但她还是把她所知道的那个勤奋努力又善良细致的勇利给描述出来了，虽然有时候勇利老爱吐槽，在对着熟悉的人的时候会忍不住发小脾气，性格又很倔，还有什么喜欢过哪个女孩子但不敢表白所以最后不了了之……这样的故事，美奈子娓娓道来。

再后来勇利离乡别井，她即使有和对方保持联系，但也不能窥探多少秘密了。

他们聊了好一段时间，咖啡都添了几杯，后来美奈子把她所知道的关于勇利、安琪儿、甚至是胜生家的故事都说了个遍，天色已然不早，她便道：“就聊到这里吧，再多的我也不清楚了。”

“很谢谢你，美奈子小姐。”维克托非常绅士地替她付了账，“很愉快能从你这里得知那么多事情，这顿是我该请的。”

“那谢谢了，不过这些事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她其实很矛盾，一方面她很想勇利可以重拾信心走上赛场，另一方面又并不希望维克托和勇利交往过密，维克托这种人不是勇利可以轻易招架住的，他会轻易被勇利打动吗？可以接受平凡而又普通的生活吗？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没有权利去干涉和指责谁，如果单从老师这一身份来说，她其实更希望让维克托带领勇利重新走向世界。毕竟她也是常人，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而且，或许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糕呢？

维克托这样的相貌和才华真是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他的眼神温柔得可以溺死人，但谁又知道他心底里想的什么，至少连美奈子这样自认感情经验称得上丰富的大美女，都不会轻易去挑战这种级别的难度。但是，这种男人一旦开始选择了停驻，可能事情未必就没有新的转机。

她不应该以自己的经验进行悲观式评判的，毕竟她又不是勇利，而她挚爱的学生，可比她还要了不起的呢。

出门的时候，维克托问美奈子住在哪里，似乎是打算把她送回去，不过美奈子拒绝了，她家就在附近，而且维克托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她送回去之后就找不到勇利家了。

“每一个善良勇敢的人都应该得到世界的厚待。”美奈子临走的时候这样说。

“你说得没错，美奈子小姐，我还是觉得，不能放着勇利不管。”维克托垂着眼，道：“不是因为他是安琪儿另一个父亲，只是……果然还是很在意的。”

说完之后他也有些困惑地挠了挠脸，美奈子眨了眨眼，便会心一笑，道：“那样，就烦请你带着勇利见识站在这个世界顶端的风光吧。”

“我一定会的。”他坚定地说。

之后维克托凭着记忆返回寻找胜生勇利的家，路上有个分岔口不太记得了，他就问路人，最后终于成功返回，也没费多少时间。回到温泉旅馆的时候，勇利和安琪儿都不在房间，宽子说他们在院子里玩，维克托便专门绕到后院那儿去找他们俩了。

胜生家的后院地方不大，栽了几棵树，平常安琪儿会和勇利在这里做游戏，维克托还没靠近，就听到安琪儿和勇利说话的声音，似乎还有播着音乐。待他转到那儿的时候，才发现安琪儿抱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玩具熊在那儿转圈，放在地上的小音箱放着音乐。

“晚上好，你们在玩什么？”维克托跳到了院子里，鞋子踩在上面的沙砾小石子上，发出嘎吱细微声响。

“啊，小维叔叔！”安琪儿抱着小熊向他跑了过来，“我们在跳舞啊。”

“跳什么舞？”

“探戈啊！”

“探戈？你和你爸爸跳吗？”

“是呀！”

勇利便关了音乐，走了过来，道：“安琪儿忽然说想学，我和她身高又对不上，只能让她和玩具熊搭档啦。”

“熊熊笨手笨脚的，安琪儿要学不会了。”安琪儿无比沮丧地说。

维克托摸了摸她的脑袋，问：“为什么忽然想跳探戈？”

“因为在电视看到了，就想学呀！”

勇利说：“她好像对跳舞很感兴趣，反正什么都想学一下，不过好像现在什么也没学完。”

“那是因为还没做好决定呀，安琪儿可以今天学探戈，明天学拉丁，后天学芭蕾，大后天学……”她掰着小手指，想了想，“学……学什么好呢？”

“要不要学花样滑冰？”维克托忽然问，安琪儿抱着小熊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的，安琪儿也想学。”

“以后小维叔叔和爸爸一起教你，好不好？”

“好啊。”安琪儿跳着拍了拍手。

勇利没好气地说：“学那么多，以后小心累死你。”

“才不会呢，安琪儿不怕累哒。”安琪儿看了看维克托，又看了看自家爸爸，忽然便问：“小维叔叔会跳探戈吗？”

“会啊，小维叔叔也什么都学了一点。”

“爸爸会跳的舞也很多，可以看爸爸和小维叔叔跳探戈吗？”

“啊，我吗？”勇利指了指自己，“我和维克托？”

“是呀，不可以吗？”

维克托便看了勇利一眼，两个大人对视几秒，维克托便坦然地说：“我可以，勇利怎么看？”

勇利一愣，但看维克托那副坦荡荡的模样，想想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便道：“我没有问题，但我现在只会跳男步。”

“那我可以跳女步。”维克托轻戳了下安琪儿的脑袋，“音乐就交给你了哦，安琪儿。”

“放心！安琪儿会做好的！”然后她抱着小熊蹭蹭跑到了小音箱旁边。

维克托笑着看她，顺带又望了勇利一眼，勇利顿时有些局促，心砰砰直跳。然后维克托把外套和围巾都脱下，并放到了一边，勇利便看到他现在只穿了一件白衬衫和一条休闲裤，接着维克托又把袖口卷了起来，露出来的两截小臂的肌肉线条美好而又结实。

“要开始咯。”

他这样说着，便朝着勇利缓步而来，他甫一抬手就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动作潇洒，再配上微微上挑的嘴角，勇利估计维克托的女粉丝们要是在现场，早就被俘虏了。奔放热情的探戈舞曲也适时地响起，看来安琪儿也很上道。

勇利便看到维克托迅速就进入了自己的角色，他扭着胯朝自己走来，腰肢柔韧有力，虽然不像女士那般千娇百媚、小鸟依人，却自有一股雄性自带的狂野不羁和风流俊逸。勇利不禁想起了求偶开屏的孔雀，那么的美艳又是那般的招摇，活脱脱就是现在的维克托的模样。

他想到这里就想笑，维克托似乎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扭动着灵活的手腕，最后把手放在了勇利的手上。然后他们的下半身紧紧地贴合在了一起，包括那敏感的部位，勇利分明感受到维克托的手臂横在自己腰间，把自己箍得紧紧的。

贴太近了，哪怕这是探戈舞蹈本来所要求的，但勇利还是有些不习惯，他会跳很多种舞蹈，不过从小到大都没多少和女士跳舞的机会。他的动作有些僵硬，脚步自然就跟不上维克托的，两人默契不足，刚开始还差点互相踩脚。

“啊，抱歉抱歉！”

“走神可不好哦。”维克托脑袋看着自己的左侧，目不斜视地道：“勇利的身体这么僵硬，要是和女士对舞，可是很失礼吧。”

勇利便抿了抿唇，他意识到是他的不对，便重新收拾心情，把不该想的都抛之脑后。

勇利是一个一旦专注起来就难以分心的人，经过维克托的提点后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两人的脚步随着节拍而落下，动作优雅得让人几乎看不到脚步，只知道他们的身影在小小的院子里划出了错落有致的线条。他们配合得极好，交叉步、踢腿、旋转……一切动作都像早就编排过多次一般，然后，他们把这高雅而又奔放的舞蹈风格演绎得淋漓尽致而又力量感十足。

勇利忽然觉得很开心，他很少有这样痛快的时候了，明明他和维克托才第一次配合，结果却是如此契合。他不禁想，如果，万一，他有机会和维克托在冰上跳双人舞，那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所仰慕的太阳是如此的耀眼，他一直在后面追赶，总认为自己差得很远很远，但现在那个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发光发热。

他不是在做梦，现实告诉他应该尽早醒过来，但他突然很想自欺欺人。

这时维克托的身体往后仰，勇利感到揽着对方的腰的手臂忽地一沉，那人似乎毫无畏惧地就做出了这个动作，完全不担心勇利会抱不住自己。不过维克托确实猜对了，勇利的力气大得超乎他想象，那人揽着自己的时候，看起来好像一点儿都不吃力。

他笑着看向了勇利，沐浴在月色的勇利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怎样，勇利今天没有戴眼镜，双目清澈明亮，瞳孔里倒映着自己的脸。维克托忽然觉得今天的勇利好像哪里不一样，似乎特别好看，让他心跳得也有些快，他一手勾着勇利的脖子，另一只手却是抬起来，并抚上了对方的脸，启唇轻声道：“一直以来，辛苦你了。”

“谢谢你。”

维克托是真心的，声线温柔又实诚，但听上去倒有些像恋人间的呢喃细语。

勇利的瞳孔突地扩张，他没有料到维克托会这么说，他知道对方指的是什么，却没有想到这句话却能在他的心底泛起了涟漪。

原来一直以来，他并不是想听到“对不起”，而对方的一句“谢谢”，就足够他的鼻子微微发酸。多年累积的委屈在逐渐发酵，可能有一天会爆发，但他却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人把它发泄出来。

维克托便顿时看到勇利的眼睛氤氲了水汽，他有些慌了，连忙站了起来，道：“勇利？”

“我没事，真的！”勇利往后退了两步，对着维克托依旧有戒心，他和他之间有安全距离，维克托也不逼他，站在原地没动。

“我就是，太高兴了。”他说。